撰文:中研院臺灣史研究所 翁佳音 助研究員 一、十八世紀歐洲人的臺灣印象 大清帝國領臺的康熙末到嘉慶初期間,正值十八世紀,有關臺灣原住民,或東部臺灣的歐語重要文獻,主要有如下三種:
二、 Psalmanazar其人其書 《福爾摩沙島地理與歷史描述》的作者George Psalmanazar (1679 ?~1763),是歐洲近史上有名的騙子之一,猶裔,出生法國南部朗格多克(Languedoc)。少年受天主教教育,1703年到英國,迄過世前身份不斷變換,先是冒充愛爾蘭人,被識破後,改名為Psalmanazar,(靈感來自舊約聖經中的亞述國王Salmanassar);稍後謊稱福爾摩沙(臺灣)人、王子,隔年寫成此書。本書在倫敦出版後,驚動歐洲上層社交圈,先後有多國語言的譯本刊行。一直到二十世紀,英、法二國仍有人不斷再版,國內也在 1996年出版了中譯文《福爾摩啥》。據說,家喻戶曉的J. Swift《格列佛遊記Gulliver’s Travels》故事,也曾取材於本書呢。 本書雖已被認定是捏造的「偽書」,但持平而言,Psalmanazar除了虛構外,畢竟還偷抄若干十六世紀歐洲宣教士、商人等有關日本、臺灣的紀錄,他把這些稍嫌過時的一、二手資料混雜在書中。換句話說,他的書,儘管是捏造,但非全部「憑空」,他講了一個符合歐洲基督新教民眾所期待的美麗謊言。所以,書中的美麗島臺灣,幾乎盛產歐洲人所能想像的東方貴重物產及商品:金銀、絲綢、瓷器,與棉、香料、茶;島上有國王、王后與貴族,有可惡的天主教神父等等。撇開這些胡扯,有些臺灣早期歷史的影像,隱約可見。 三、圖說 福爾摩沙圖The map of Formosa
本圖為 1705年修訂版時,Psalmanazar刻意再附上。圖中,由日本、琉球到臺灣本島、菲律賓的琉球列島,島嶼遍佈,基本上與十六、七世紀歐洲流行的亞洲或中國圖相差不多。值得注意的是,他罔顧十七世紀末歐洲地理資訊的進步,而在圖中把當時著名的大琉球(Talioku)模糊化,改標為「海盜島(Isle of Robers)」;Formosa島的南、北兩島,則分別標記為「Great Peorko」、「Little Peorko」,Peorko應該是「澎湖Pehou」拼音的轉訛與伸衍。書中提到荷蘭人先在大澎湖(Great Peorko)島上建立臺灣城(Tyowan),後來遭驅逐,臺灣城毀棄。又說,荷蘭人後來遷移到福爾摩沙旁的小島,也叫臺灣(Tyowan)。如此敘述,與荷蘭人先在澎湖築城,後來遷到臺南大灣(Tayouan)的史實吻合,但地名錯亂。儘管如此,我們由Psalmanazar捏造地圖的過程中,可隱約發覺澎湖群島在十七世紀臺灣史上的重要性。 葬禮或火化儀式The Funeral or way of burning the dead bodies 此圖描繪福爾摩沙人列隊送死者火化的葬禮,圖中除樂隊、士兵與祭司、送葬者之外,還可看到拉靈車、薪材的大象。Psalmanazar顯然把大陸部東南亞泰國等的景象用到臺灣來,臺灣在當時人的認識裡,屬東南亞世界。本圖旁邊的正文,描述死者屍體停放32小時後,身上塗油,等候白天或夜晚火化;親朋則在葬禮前,會聚集於置放棺木的桌上吃肉。Psalmanazar有關臺灣葬禮描述,應該取材自荷蘭新教牧師Georgius Candidius的紀錄。Candidius牧師所寫的臺灣原住民民族誌,在十七、八世紀的歐洲頗被流傳、引用。該記錄中,提到火葬中有殺豬儀式,以及人們聚集屋內吃喝、舞蹈的景象。這個景象,後來也被繪成圖版,構成外來者的臺灣原住民觀之一。
國王與王后The King & the Queen Psalmanazar 書中說:臺灣原住民平民的衣著,與日本人大同小異,比較不同的是貴族的服飾;本張圖在描繪臺灣原住民國王與王后衣著之華麗。讀者一看,就知道他吹噓太過份了。不過,話說回來,在十七世紀的荷蘭文獻、檔案中,其實存在著一位歐洲人誇張為「白日大帝(Keizer Middag)」的臺灣中部原住民大頭目。他是真人真事的臺中大肚番仔王,曾英勇領導臺灣人反抗鄭成功外來政權。也許Psalmanazar有關臺灣國王的描述是唬爛,但荒誕不經的文獻中,多少隱藏著十七世紀臺灣、中國與日本的不少恩怨情仇史事,值得讀者再去探討。 福爾摩沙語字母表The Formosan alphabet Psalmanazar 本人精通多國語言,因此創造出虛構的臺灣原住民語言、文字。書中說:臺灣原住民語文與日本一樣,不同的是,一些字母的發音方式不同。如果稍微仔細一讀,我們可以發現,他所發明的臺灣話,有時是葡萄牙語,有時是日本語或東南亞的土語,就是無一語一字是臺灣原住民的。由於當時外界對臺灣原住民語言所知不多,Psalmanazar可以混蒙一段時間,甚至到了十九世紀末,還有語言學者認為他可能參考若干臺灣原住民的語言創作而成。話再說回來,臺灣原住民在十七、八世紀,也並非全無文字。荷蘭人曾教導臺南西拉雅族書寫,此即眾所周知的「新港文」。十八世紀初,「新港語主祈禱文(oratio domonica Formosana)」【圖三】,還常見於歐洲出版的世界萬國主祈禱文書冊中呢。
福爾摩沙各式錢幣The several figures of money
圖中的「金幣Copan」,顯然是根據十六世紀末日本開始流行的橢圓形薄片金幣「小判(こばん)」而來,漢文稱為「庫番」。「銀幣Taillo」,則源自當時亞洲,特別是中國通行的貨幣「tael(兩)」。錢幣上一面鑄劍,另一面文字部分,其實抄襲自當時宣教士有關漢文的文獻,即中文。又,鋼幣Colan與鐵幣 Riaon上都出現有Psalmanazar創造的福爾摩沙文字,意思是:榮耀神(Honour to God)。當時臺灣原住民當然沒有自鑄的貨幣,但不代表外來的貨幣無通行。Riaon其實是由西班牙銀real捏造而來,西班牙番銀在臺灣流通甚久,蘭嶼達悟族傳說很早就利用外國傳來的銀幣敲成銀盔,並非空穴來風。 總之,Psalmanazar的「偽書」固然荒誕不經,如果以我們立場另行詮釋,也許還可發現若干臺灣早期有趣歷史。最後,再舉一例說明歐文文獻對早期臺灣歷史的再發現有其貢獻之處。下舉之圖,為十七世紀中荷蘭東印度公司德籍職員所繪製的臺灣全島圖,東部臺灣有卑南(Bimaba),此外的紅色點部分,為東部原住民的番社、聚落;花蓮一帶還繪有蘇澳港(S. Lorenz baij),蘇澳港在十七、八世紀是東部非常重要的港口。顯然,東部臺灣在外人的認識裡,並非全然未知之地。 國立臺灣史前文化博物館出版品編輯委員會編(民96)。「百年觀點-史料中的臺灣.原住民及臺東」特展導覽專刊。臺東市:臺灣史前博物館。 |